【凌李】内有恶犬 番外（上）
（20）番外 人之常情（上）
1.
凌远，B大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院长，渡美留学后回国，主攻肝胆外科，以及,“人之常情”。
凌远一直不太了解“人之常情”的定义，更何况它还在一直挑战着凌远的社交极限。他不容易适应新朋友，毕竟从新朋友过渡到老朋友的这段时期非常尴尬，尴尬到一举一动都要再三思考是否太过亲密又是否太过生疏，费时费力费脑费米，总之非常尴尬。
应酬也就算了，两边嘴角一扯，条件要求明码标价，不必担心尺度问题。但交朋友这件事，凌远感到非常的手足无措。
比如，跟李熏然交朋友。
凌远一直把杜见锋归为“四肢发达头脑简单”那一列，当然，杜见锋本人并不知情。而李熏然是杜见锋朋友的朋友，四舍五入就是杜见峰的朋友。自己也是杜见锋的朋友，再次四舍五入，勉强算是个朋友。所以对朋友的朋友要保持一定的亲近的感觉，这是人之常情。
但李熏然似乎有些太亲近了。
“凌远，”李熏然喘了一下，急促说，“我在月亮湾，可能得麻烦你过来一趟。”
“嗯？”凌远愣了一下，显然没搞明白这通突然的电话有什么意图，“我是凌远，你受伤了？”
“还没，不过快了，”李熏然好像笑了一下，“麻烦您了！我这儿还有个队员受伤，拖不了太久，月亮湾西侧门……嘟，嘟，嘟……”
电话挂断了。
凌远手术服还没脱下来，握着电话反复回味了那一声“凌远”。他们难道已经亲近到可以直呼其名了？那我是不是需要改口叫他“李熏然”，而不是“李警官”？
交朋友真麻烦。
2.
直到救护车一个漂移开出医院大门，凌远还在思考这个称呼问题。
“院长，”同行的护士扶住他的肩膀，语气关怀到有些小心翼翼，“您没事吧？”
凌远挑了挑眉，摆手道，“没事。”
“哦，”护士松了口气，试着开了个玩笑，“这么紧张，好像约会要迟到了一样。”
凌远没反应过来，“嗯？”
“没什么没什么，”护士赶紧摇了摇脑袋，“您一这样儿，就是眉头一皱，我心里就没底。”
凌远揉了揉眉心，“伤着的那个是我朋友。我大概是……担心过度。”
“啊！您说的是小李警官吧？”护士一拍手，“院长您别担心啊，李警官身手那么好，不会有事的！”
凌远不知道说些什么，只能干巴巴地，意义不明地回了一个字：“啊。”
月亮湾这片人多眼杂，好在李熏然通知的这个侧门门边就是垃圾场，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来，救护车也好进。
这边车还没停稳，凌远难得冲在担架前面跳了下去。李熏然几人躺得七横八歪，凌远匆忙扫了一眼，旁边他说的那个队员口鼻出血，但人还算精神，而李熏然闭着眼，旁边围着两个人，看不清楚状况。
“李，熏然，”凌远跑过去，伸手拨开围在他身边的两个人，检查了一下小臂的伤口，语气竟然不自觉地亲近了许多，“还有哪里受伤了？”
“凌院，”李熏然睁开眼，费劲巴拉地抬了抬脑袋，“来得真快，我就知道找您绝对靠谱。”
凌远愣了一下。他叫的是“凌院”，压根儿不是什么“凌远”。
“……先别说话，”凌远朝身后招呼了一下担架，扭头问他身边的人，“他这是醒了还是没晕？”
队友赶紧回话，“醒了醒了。”
凌远退开几步，好让人把李熏然抬上担架，“之前晕过去多长时间？……轻点，小心后脑和左臂。”
“不长，几分钟吧。”
凌远点点头，“你跟上车。”
3.
李熏然也不是第一次坐救护车了，虽然司机开得挺稳，但就是觉得眼前全是星光，忍者头晕问，“凌院……这个伤口没什么忌口吧……”
凌远正给他检查小臂，听到问题认真回，“头部的伤口需要忌油忌辛辣。”
“又来……”李熏然有气无力，“火锅算辛辣吗？”
“涮羊肉不行，海鲜也……”凌远愣了一下，抬头看着他，“你想的有点远吧？”
“嘿嘿，”李熏然笑了一下，很快又因为脑袋不适抿住了嘴，“闲着也是闲着……上次还约您去吃火锅呢……”
哦火锅。凌远想起来了，杜见锋两人受伤住院的时候，李熏然曾经悄悄向他打听状况，临走时间不早，两人就在医院附近随便一家拉面馆吃了一顿晚餐。两人分别前李熏然伸了个懒腰，说下次一定请你吃火锅。
“我以为你只是随口一说，”凌远回，“人之常情嘛。”
“哪里，对吃的我一向是很认……”李熏然眉头皱成一团，“凌远，我恶心……”
这次是凌远了。
他赶紧轻轻按住李熏然的肩膀，低声安抚，“没事，不要怕，很快就到了。”
李熏然双眼紧闭，没了回声。
4.
凌远对自己进行了深刻认真的反省。
此次交友略显急躁，两人关系推进太快，应重新把握两人熟悉程度，确保万无一失。
那么问题来了。他凌远又有什么好失去的呢？
本来他朋友也不多。
李熏然脑袋上捱的那一下不轻不重，好在没淤血，坏在有轻微的脑震荡。具体表现出近事遗忘的特点，恶心，呕吐，耳鸣，头晕，这些个后遗症一个不落。他朋友方孟韦来看过他几次，每次都没多呆，大概是怕耽误他休息。比起方孟韦，费解呆的时间更长，跟他汇报一下对阎二的监视有什么进展，海哥老婆孩子有什么有什么惊吓。
关于如何受伤，李熏然没避着凌远，凌远听他和费解讨论也了解的七七八八了。大概就是方孟韦受袭之后队里着急，无奈根本抓不到阎二的把柄，每天派人跟着海哥老婆孩子又不是个事儿，最省心省力的办法就是早点抓到阎二的把柄。不管是故意伤人还是非法买卖，早一点找到证据也就多睡一天踏实觉。
阎二这种案件根本不归李熏然他们队管。鉴于跟阎二等人近距离接触过的只有徐东海一队，监视的任务，包括袁威先前藏身的那套房，都交给了相关队员。但没有足够的由头立案，一队人捉襟见肘，难免出些差错。李熏然几年前就在阎二眼底下露过脸，这次再去月亮湾就是被袁威入狱前养的小姐认出来，一嗓子喊来不少人。也幸亏费解都在西侧门接应着，再加上救护车来得及时，没被追阎二的人追上来。
凌远低头检查李熏然的小臂，听着他跟费解抱怨：“方儿到底怎么知道的？昨天差点没给他瞪死。”
“我也不知道啊……”费解挠了挠脑袋，“我跟叶子站门口等你呢，孟韦哥突然就窜出来了，给我俩吓一跳。”
李熏然瞪大眼，“怎么就这么巧？我还打算这事儿瞒着他的，省得再给他俩惹麻烦。”
凌远把胳膊放回去，双手插兜，道：“他陪老杜来拆石膏，可能是刚好看见我们把你推进来，跟过来了。”
“杜哥都能拆石膏了？这么快，”李熏然惊得一激灵，很快又蔫下去，“哎哟不行，脑子一团浆糊……”
凌远看着好笑，就又把注意事项给他念了一遍。李熏然颇为受用，闭眼听着，不时嗯一声表示记住了。
“哎？凌院在呢？”主治带着一群小护士挤进病房，“对李警官挺上心哈。”
“朋友，顺道就来看了。”凌远后退半步，把空间让给主治。病房本来就不大，一下子挤得简直无法呼吸，费解跟李熏然打了个招呼，贴墙根儿溜回警局了。
凌远在一边看着主治检查伤口，偶尔抛出几个问题，问李熏然近事是否有遗忘。李熏然瞪着眼想了一会儿，“大概有。”
“比如呢？被袭前跟什么人说过什么话，试着想想。”主治又问。
“到月亮湾前给费解，就我徒弟，打了个电话，然后排查了一圈，然后被人认出脸，然后跑……”李熏然一点点梳理，“真的忘了。哎，谁给我叫的救护车？”
“这……”主治抬头看了凌远一眼。
凌远双手抄着白大褂，一点说话的意思都没有。
主治只能说，“咳，凌院亲自带车过去的，大概是……院长给你叫的救护车？”
凌远宛如事不关己高高挂起，跟吊瓶支架一样生生杵在一边，一张嘴抿得比保险箱还紧。主治只能可怜巴巴地提示李熏然，“你……有印象吗？”
“没有。”李熏然耿直地拒绝。
吊瓶支架的脸色有点难看。
“不过，”李熏然突然笑了一下，“凌远来得真快，我就知道找他肯定靠谱！”
这次也是凌“远”。
主治莫名其妙觉得自己松了口气，赶紧安慰李熏然没关系啦，近事遗忘是正常的啦，过段时间就可以啦。李熏然丝毫没觉出刚才的气氛有微妙的不对劲儿，本来他被人揍了脑子里也是乱糟糟一团，逮住主治问，
“我那地方是发旋儿，本来头发就少，这一剃会不会跟斑秃似的啊……”
凌远就站在床边，眼睁睁看着小卷毛儿没精打采地趴在头顶。他觉得出于人之常情，应该安慰一下。可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安慰，主治开口了。
“没关系，改长的总能长出来，等伤口的痂脱落，一切没问题。”
“真的？”李熏然依然没精打采。
仿佛怕再次被抢话，凌远抬起手，顺着耷拉的卷卷，轻轻地揉了一下，“真的。”
被抢话的医生一句话噎着没说出来，跟一溜儿惊呆的小护士直勾勾地瞪着院长那只手。李熏然显然也没想到，一下子抬起头，看着凌远，“啊？”
凌远挪了挪手掌，小心地避开伤口。也许这有些太过亲密了，不过那脑袋卷卷的蓬蓬的，手感好到不太想拿开。
于是他看着李熏然惊讶瞪圆的眼睛，笑了一下。他一字一顿，重复道：“真的。”
都是人之常情。
